江州市，一夜之间，彻底沸腾。
市局刑侦支队的茶水间里，新来的实习生正端着杯子，目瞪口呆地看着墙上挂着的电视。
早间新闻的女主播，正用一种近乎于咏叹调的激昂语气播报着：
“观众朋友们，这是一个足以载入史册的时刻！尘封数十载的‘幽灵劫匪案’与英雄刑警程卫国同志蒙冤案，在程澈支队长的带领下，以一种超乎想象的方式，同时告破！正义虽会迟到，但绝不会缺席！”
电视画面上，程澈那张略带疲惫的侧脸被做成了巨大的背景板，旁边是加粗的黑体大字——“历史的修正者”！
“神了真是神了”实习生喃喃自语，“听说程支队就是闻了闻报纸味儿，案子就破了？这比算命还玄乎啊！”
“玄乎？”旁边一个老刑警喝了口浓茶，一脸“你还年轻”的表情，压低了声音，“我告诉你，这都不算什么。最神的，是昨天下午的事。”
他神秘兮兮地凑过来：“城西分局，知道吧？昨天有三个老混混，手拉手跑去自首了！哭着喊着说自己二十年前偷过邻居家的牛！”
“啊？这这都过了追诉期了吧？”
“谁说不是呢！可那几个家伙怎么说？”老刑警清了清嗓子，捏着腔调模仿起来，“‘警察同志，我们怕啊！程神探那眼睛跟x光似的，能把人五脏六腑都看穿！万一哪天他老人家一“回溯”，把我们当年偷牛的事给翻出来，上了电视，那我们还怎么在道上混？’”
“噗——”
整个茶水间的人都笑喷了。
程澈的赫赫威名，竟然在无形中，对“影子集团”那些早己被遗忘的外围虾兵蟹将，造成了降维打击般的心理威慑。
这荒诞又真实的连锁反应，让程澈的形象，在警局内部，彻底神化。
而作为“神”本人的程澈，此刻正被堵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口，脸上挂着标准而疏离的微笑，内心却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“程支队！我是国家历史档案馆的王主任，就耽误您五分钟，我们想为您做一期口述历史访谈！”
“程教授！这是我们江州大学的正式聘书！‘犯罪痕迹考古学’，您放心，除了您，没人敢开这门课！”
“程神探”一个不知道从哪混进来的女记者，举着话筒就往他嘴边怼，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光，“请问您是如何从‘空心墙回声’联想到墙内藏物的？这其中是否运用了某种神秘的东方风水学？”
风水你个头！
程澈真想把手里的保温杯砸过去。
他现在算是明白了，比罪犯更难缠的，是狂热的崇拜。
“让一让！让一让！”
王刚像一头蛮牛，从人群外奋力挤了进来，他满头大汗，手里高举着一份文件，像是举着一道圣旨。
“紧急案情！紧急案情汇报！都让开！”
记者和教授们这才不情不愿地让开一条缝。
王刚冲进程澈的办公室，反手就把门锁上了，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，一屁股瘫在沙发上。
“我的亲爹啊，你现在出门比市长排场都大。”王刚灌了一大口水，然后把手里的文件递过去，“喏，看看这个，哭笑不得。”
文件是底下分局整理上来的，全是近期一些鸡毛蒜皮小案子的自首报告，自首理由五花八门，但核心思想只有一个：怕被程神探“回溯”。
程澈捏了捏发胀的眉心，只觉得深入骨髓的疲惫。
他想要的“躺平”，似乎己经变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笑话。
夜，终于深了。
程澈送走了最后一波赖着不走的“粉丝”，将自己一个人反锁在办公室里。
他拉上窗帘，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，只想享受片刻的安宁。
办公室的座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，铃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。
他接起，是门卫室。
“程支队吗？这儿有您一个同城急送的包裹，快递员说是加急件，必须您本人签收。”
“我没买过东西。”
“对方没留信息，就说您看到东西就知道了。”门卫的语气也有些为难。
程澈心里“咯噔”一下，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。
他下了楼，门卫室里，一个普通的牛皮纸文件盒正静静地躺在桌上。
没有任何寄件人信息，地址却精准到了他的办公室门牌号。
签收后，他提着那个轻飘飘的盒子回到办公室。
用裁纸刀划开封条，里面没有他想象中的威胁信，也没有任何危险品。
只有一样东西。
一支旧钢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