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河大桥下的空气,混杂着河水的腥气、夏日的闷热,以及一种令人作呕的焦糊味。
警戒线拉出了一片惨白的空间,法医和技术队的同事们穿着厚重的防护服,在酷暑中像是一群移动的蒸笼,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格外沉重。
程澈被一个年轻警员领着,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河滩的淤泥和碎石上。他顶着礼堂里空调吹出来的凉气,骤然被这股热浪包裹,浑身都开始发黏。
烦躁。
他只想找个有空调的地方躺平,而不是在毕业第一天就重温上辈子最苦逼的开局。
“李队,程澈到了。”年轻警员指了指他。
一个穿着洗得发白了的t恤,皮肤黝黑,眼窝深陷的中年男人转过身来。他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,眼神像鹰一样锐利,上下打量着程澈,仿佛要用目光把他从里到外剖开。
李建民。
还是那副生人勿近的阎王脸。
程澈心里默默叹了口气,上辈子他可是花了好几个月才适应这位师傅的气场。
“新来的?”李建民的嗓音和他记忆中一样,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,“会干什么?”
程澈很想脱口而出:“会吃饭睡觉,会准点下班,会摸鱼偷懒。”
但他知道不能。他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刚出校门的菜鸟,一个被“特招”进来的“天才”。
“报告李队,学校里学的都会一点。”程澈立正站好,摆出一副标准的新人姿态,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和局促。
李建民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,指了指那具己经看不出人形的焦黑物体:“去看看,有什么发现,回来告诉我。”
这是上辈子一模一样的开场白。
一个下马威,也是一次考验。
程澈心里一百个不情愿,但还是硬着头皮戴上手套和鞋套,朝着尸体走去。
焦尸的惨状足以让任何一个新人当场呕吐。但对于程澈来说,这只是他未来职业生涯里,无数个相似场景的开端。他内心毫无波澜,甚至有点想打哈欠。
法医老张正在进行初步尸检,看到程澈过来,抬了抬满是汗水的下巴,算是打了个招呼:“新来的?心理素质不错嘛,没吐。
“还好。”程澈敷衍着,目光在现场飞快地扫过。
他不需要看尸体,他需要的是找到一个合情合理、又不费吹灰之力的方式,把线索“递”出去。
现场己经被技术队勘查过一遍了,结论是:一无所获。
尸体被汽油焚烧,面目全非,指纹、dna全被破坏。周围的地面被凶手清理过,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脚印或物品。唯一的“线索”,是用来助燃的煤渣。但这种老式锅炉用的煤渣,在附近的城中村和老旧工厂里随处可见,根本无法作为追踪来源。
这就是一个完美的密室杀人现场,只不过“密室”换成了开阔的河滩。
李建民和几个老刑警正在不远处讨论案情,一个个眉头紧锁。
“死者身份不明,是最大的难题。”
“凶手反侦察意识很强,现场处理得太干净了。”
“从焚烧程度看,仇杀的可能性很大。”
听着这些熟悉的分析,程澈打了个哈欠,困意上涌。他昨晚因为重生带来的冲击和兴奋,根本没怎么睡。
得赶紧把线索找出来,然后找个借口开溜。比如中暑?或者水土不服?
他的目光在周围无意识地逡巡,大脑却在飞速运转。
【线索一:煤渣里的植物纤维。】
凶手,也就是死者的妻子孙丽,是在自家院子里用铁锤杀害丈夫后,将尸体裹在旧棉被里,连同院子里堆放的煤渣一起运到桥下焚烧的。她家的院子里,种着一种很特殊的观赏性灌木。焚烧时,一些灌木的根茎碎屑混进了煤渣里。
程澈走到那堆作为关键证物的煤渣旁,蹲下身,装作很认真地在翻看。他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指,捻起一小块,放到眼前。
旁边负责取证的技术员小王好奇地问:“程澈,看什么呢?这煤渣我们都筛查过了,没什么特别的。”
程澈皱着眉,一脸“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但又说不出来”的菜鸟表情,用手指搓了搓那块煤渣,一些黑灰簌簌落下,露出一小截比头发丝还细的黄白色纤维。
“王哥,你看这个”他把那点纤维递过去,“这煤渣里,怎么会有像草根一样的东西?烧得还不是很彻底。
小王接过来,对着阳光看了看,有些不以为意:“嗨,这有啥奇怪的。煤渣堆在外面,风吹过带点杂草进来很正常。”
“可是,”程澈挠了挠头,语气充满了不确定性,“我感觉这东西的韧性比普通杂草要好一点而且,你看,这附近都是淤泥和水生植物,哪来的这种旱地上的根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