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州市第三人民医院。
本地人更习惯叫它另一个名字——精神病院。
一堵高墙,隔开了两个世界。
程澈把车停在街对面,指尖夹着那张从旧水壶里拿出的纸条。打印的黑体字冰冷,像一个毫无感情的坐标,将他引向此地。
这不是挑衅,这是一个谜题。
他拨了王刚的电话。
“老王,查个人。市三院,住院部,307床,现在住在里面的人。”
程澈顿了顿,补充了一句:“重点查他二十年前的职业。”
王刚的效率快得惊人,不到半小时,加密邮件的提示音在车内响起。
内容很短,程澈的目光却死死钉在屏幕上。
“刘卫民,男,78岁。原市局法医科主任。”
“二十年前,因‘突发性阿尔茨海默症伴随严重精神失常’提前病退,后入住精神病院至今。”
邮件末尾,是一张扫描件。
二十年前,父亲程卫国那份“意外身亡”尸检报告的最后一页。
“最终鉴定人”一栏,三个龙飞凤舞的签名。
刘卫民。
程澈关掉手机,所有线索在此刻闭环。
当年负责给自己父亲做尸检报告并签字的法医,在那之后,就“疯了”。
他推门下车,一股混杂着消毒水和植物腐烂的气味扑面而来,让他胸口发闷。
住院部三楼的走廊,安静得能听见灯管的电流声。
墙漆惨白,大片剥落,露出底下暗灰色的水泥,像一块块揭不掉的疮疤。
程澈在307病房门口停下,透过门上那块小小的玻璃窗向里看。
一个白发苍苍、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老人,正对着窗户坐着,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。
他就是刘卫民。
程澈推门进去,脚步放得很轻。
“刘老先生?”
老人毫无反应,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蜡像。
程澈搬了张椅子,在他对面坐下,声音压得很低:“我是程卫国的朋友,来看看您。”
“程卫国”三个字,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死水。
老人浑浊的眼球极其缓慢地转动,第一次有了焦点,落在了程澈的脸上。
他的嘴唇开始哆嗦,喉咙里挤出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,像被揉碎的呓语。
“眼睛眼睛在看”
“石头石头在唱歌”
“不能说不能问说了会死”
程澈的心脏重重一跳。
眼睛?石头?
这和父亲卷宗里那个刻在石头上的符号,精准地对上了!
“刘老,二十年前,鹰嘴崖上到底发生了什么?”程澈凑近了些,试图追问。
可刘卫民只是反复念叨着那几句疯话,眼神重新涣散,又变回了那尊了无生气的雕塑。
线索,就这么断了。
程澈没有放弃。
从那天起,他每天下午都来。
他不问案子,只是像个普通的晚辈,安静地陪着。他带来一副象棋,自己跟自己对弈;他读报纸上的社会新闻,把家长里短当成故事讲。
护士们都当他是刘卫民哪个被遗忘的远房亲戚,见怪不怪。
一连西天,刘卫民没有任何变化。
首到第五天下午,医院的广播里,毫无征兆地响起了一段音乐。
是一首很老的童谣,曲调简单,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。
一个稚嫩的童声在唱:
“青石板,青又青,石板下面,藏眼睛”
“小孩子,别去看,看了眼睛,回不来”
正在摆棋子的程澈动作停住了。
他注意到,坐在窗边的刘卫民,身体在那一瞬间,出现了一种极不自然的僵硬。
那只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枯瘦的手,猛地攥紧,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凸起、泛白。
程澈抬起头,目光如炬。
他看到,在老人那双死水般的瞳孔深处,闪过了一丝极其短暂的、清醒的光亮!
以及,在那光亮背后,浓得化不开的、深入骨髓的恐惧!
就是它!
程澈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。
这首童谣,就是锁住刘卫民记忆的钥匙!是一种长达二十年的心理暗示!
他立刻想起了自己那些破碎的未来记忆——一种名为“逆模因声波疗法”的技术,专门用于解除类似的深度心理催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