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澈的办公室。就是李建民那间。
秦浩和姜峰坐在他对面。一个面无表情,一个端着茶杯,但两人都没动。他们在等。
空气里,没有烟味,也没有茶香,只有一种命令下达前,独有的凝滞。
程澈靠进那张宽大的皮椅里。李建民坐了十几年的椅子,轮廓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个老头的固执和疲惫。坐着,硌得慌。
他看着桌上并排的两份卷宗。
一份,“许愿小丑”。
一份,代号“工匠”。
一份是现在,一份是未来。一份是疯子的狂欢,一份是魔鬼的低语。
他本来的计划,不是这样的。
计划很简单。
利用脑子里的东西,组个小队,专门处理那些棘手的,别人搞不定的“未来案件”。他躲在幕后,动动嘴,喝喝茶,偶尔在关键时刻,像个世外高人一样,丢出一两条“神谕”。
队员们在外面冲锋陷阵,破案拿奖金。
他在家里躺着,实现自己两世为人的终极理想——当一条咸鱼,一条有编制、有地位、没人敢惹的,金贵的咸鱼。
多完美。
计划的第一步,从一只鸟开始。
“金茂大厦鹦鹉失窃案”。
多好的开胃菜。案子小,关注度高,适合拿来“作秀”,给他的“怪物小队”立威。
他记得自己当时坐在办公室里,慢悠悠地发号施令。
让苏晓晓去查网络,让秦浩去建模型,让姜峰去聊家常。每一步,都精准地踩在最终的答案上。
他甚至还饶有兴致地,在新闻发布会上,即兴发挥了一个“声纹密码”的理论。
看着林蔓那张从嚣张到错愕,再到惨白的脸,他承认,那一刻,他心里是有点爽的。
无形装逼,最为致命。
他以为,这只是小试牛刀。立了威,堵了嘴,以后他的小队再搞什么“离谱”的调查,就没人敢多嘴了。
他就能安安心心地,继续他的咸鱼大业。
结果,他高估了别人的想象力,也低估了自己装逼的后坐力。
他只是想把事情合理化,结果别人把他神化了。
从那以后,整个市局看他的眼神,就变了。
连李建民那个老头,骂他“小王八蛋”的时候,语气里都带着一种炫耀自家孩子考了满分的得意。
咸鱼计划,从第一步开始,就歪了。
然后,是“许愿小丑”。
这个案子,本来也在他的剧本里。
他负责提供关键线索,比如那个加密的“许愿池”,比如那本冷门的书,比如那个幸存者的心理突破口。
他的三个队员,会像三把精准的手术刀,把这个肿瘤完美地切除。
而他,将继续坐在办公室里,看着这一切发生,深藏功与名。
结果,李建民退了。
毫无征兆地,把整个重案一组,连同他那个黑色的,写满了遗憾的笔记本,一起砸在了他的身上。
他记得,李建民走的时候,那个决绝的背影。
也记得,他翻开笔记本时,指尖传来的,那种沉甸甸的,几乎要把人压垮的重量。
那一刻,他知道,咸鱼,是当不成了。
他被架上了那张属于“负责人”的椅子。
他不得不站到台前,去开那场跨部门协调会。
他看着网安、高校、教育局那几张油滑的,敷衍的脸,心里其实没什么波澜。
他只是简单地,把自己脑子里的答案,一个一个,扔了出去。
废弃网吧的时间点。
图书馆摄像头的编号。
心理档案的关键词。
他没想公开处刑,他只是觉得烦。
他想用最快,最首接,最不讲道理的方式,碾过去。省掉所有扯皮的时间,好让大家赶紧干活,他好赶紧下班。
结果,他又一次,用力过猛。
他看着赵明回来时,那副见了鬼的,魂不守舍的表情,就知道,事情又往一个他不想看到的方向,滑过去了。
“猜的。”
他随口一句敷衍,现在恐怕己经成了市局内部,年度最佳悬疑词汇。
他不是神。
他只是个,看过标准答案的作弊者。
可现在,作弊的时代,结束了。
啤酒厂的案子,像一记闷棍,把他从上帝视角,狠狠地敲回了人间。
那具泡在发酵罐里的,看不出人形的尸体。
那片空白的,不存在于未来的档案。
那一刻,站在解剖台前